□倪自放
几乎在一夜之间,唱着《诺言》的菏泽郭有才就火了,除了网络时代传播这样的外部因素,把郭有才以及《诺言》当作一个文本来分析,这样一个网红的诞生,来源于四个方面的原因:“树先生”的人设;菏泽南站的城乡链接标签;对悲伤情歌《诺言》的情感共鸣;情绪价值的起飞一直来去如风。
首先说郭有才的“树先生”人设。
在诸多郭有才演唱的版本中,他最经典的动作,是模仿王宝强在电影《Hello!树先生》中的几个动作,拿一支烟,故意做出甩手的动作,还要做出用手指梳头的动作。
《Hello!树先生》是2011年最受瞩目的文艺电影,王宝强饰演的树先生也是他的演技巅峰。树先生的人设是一个乡村边缘人,经历人生的诸多波折和失败,是一个被命运摧残的乡村小人物。在鲁西南农村长大的郭有才,童年和少年时代可谓悲惨,在破碎的家庭长大让他自比树先生。郭有才的树先生人设,让很多观众的目光重新聚焦乡村,那个在城市人心中陌生的“遥远的乡村”,这种陌生感包含着“无可替代的诗意”,这让互联网时代的关注愿意接近诗意,消解这种陌生感。
其次,菏泽南站有标签意义。
对城乡情感链接有重要意义的不仅是“树先生”,还有菏泽南站。农村孩子郭有才说,菏泽南站是他童年的记忆之一。许多人不知道的是,2001年已经停止客运的菏泽南站,从1978年到2001年间是鲁西南大市菏泽与外部的主要链接点,承载着无数鲁西南青年从这里走向外部世界的深刻记忆。
1994年,菏泽牡丹区青年王振华第一次坐火车,到济南的山东艺术学院参加艺考,就是从菏泽南站坐的火车。2024年,功成名就的王振华对那片土地爱得深沉,对菏泽南站念念不忘。
1996年9月5日凌晨,我从家乡菏泽定陶出发第一次到省城,在菏泽南站坐车并结识后来成为校友、同事的菏泽牡丹区青年吕华远。2024年的5月,吕华远告诉我,南站是郭有才梦想起航之处,于你我都一样。
2004年,菏泽曹县人魏新写了一首诗《每年都有人从故乡离开》。2024年,魏新写了一篇《菏泽,南站,郭有才》的文章,他说,当年,(我不知道开向哪里的)那些火车都是从菏泽南站出发。
已经停止客运20多年的菏泽南站,或许还有天南地北的许多旧火车站,对于千千万万从故乡出走的人来说,就是梦想起航的地方。
第三是悲伤情歌《诺言》提供的共鸣。
在郭有才唱《诺言》的短视频下有这样一条评论,“李翊君的比较经典,有才的比较痛,痛死我了。”郭有才翻唱的这首《诺言》,是歌手李翊君1995年发行的歌曲,彼时郭有才还没有出生,但不妨碍如今的他让这首悲伤情歌疯狂地翻红。
网上流传的郭有才演唱的各种版本的《诺言》,让人动容的是高潮的那几句,“无奈人在风里,人在雨里,人在爱的岁月里漂流。”无奈的歌词,加上郭有才深情而声嘶力竭的演唱,确实让人“好想哭”,有评论说,“没有技巧,全凭情真。”唱到这里,郭有才的这版《诺言》已经超越了悲伤情感的范畴,而唱出了所有的失去的情感。从歌词看,《诺言》唱的都是对失去的情感的缅怀。“我不知道相爱的两个人,留不住一个褪色的诺言,我不了解沧海桑田,能将一切相信的事改变。”
对失去情感缅怀的文艺作品,从来不乏听众或观众,现在将《诺言》中失去的情感代入自身经历的年轻听众或观众,不知道30年前那批年轻人不仅爱唱《诺言》,也爱唱《阿莲》,爱唱《心太软》,不知道当初那批年轻人唱着这样的悲伤情歌,也是不自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失去的情感”这样的内容,几乎是所有悲伤情歌和青春爱情电影最好的佐料,《致青春》《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广受欢迎,就缘于“失去的情感”这样的设置,当然还有拍了四部的电影《前任》系列。只不过,相对于30年前那批年轻人唱着《诺言》《阿莲》《心太软》默默流泪,当下的年轻人看《前任》电影和歌曲《诺言》,必须在朋友圈表达观看的情绪,只求仪式感,不求真改变。
第四是情绪价值的起飞一直来去如风。
情绪价值以及其背后的情绪经济,正在成为年轻受众的一种“刚需”,比如 “发疯文学”,庙宇旅游,颇受欢迎的疗愈式综艺或电影,某种酒香与咖啡的结合,多巴胺穿搭,“显眼包”话语。
唱着《诺言》的郭有才之所以成为网红,在于郭有才以及悲伤情歌《诺言》提供了某种碎片化的情绪价值。对于郭有才唱《诺言》的视频,有评论说,“听的想哭,我的青春,我的爱情,唱出了多少无奈。”“这种唱法唱出了多少人对情绪的压抑和释放,对人生的无奈。”像 《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和拍短视频的张同学一样,唱着《诺言》的郭有才,让焦虑的迷茫的人,在内心与自己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但情绪价值的起飞一直来的快去的快,不管当初的制作者是否已经取得某种商业的成功,现在还有谁讨论《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和拍短视频的张同学?好在突然忙起来的郭有才还算清醒,在某一个视频中,郭有才的未婚妻说“网络都是浮云”,她和郭有才依然在烧烤摊前忙碌。希望郭有才不仅是今日的网红,更有一个积极的人生。
(作者为山东省签约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