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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你知道吗?今年厂里又要开始竞选办公室主任了。”
赵立文从兜里掏出火机,点燃烟,换了一个自认更重要的话题。
“那又怎样?”
“不怎样,今年我还会继续参选,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住咱们家附近的那个王腾吗?
这次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那个老家伙的儿子,听说……”
“等等,这次你又打算拿什么去和别人交换。
我记得咱们家好像再没什么派得上用场的筹码了吧?”
没等对方讲完,何莹突然把话抢了过来。
这句话戳中赵立文的痛处,他气得手直哆嗦,烟灰也跟着抖落下来。
“你能不能别老提过去的事儿?我当初为什么要换房子,你未必不晓得原因?”
何莹冷笑,“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想着升官发财罢了!”
“那我升官发财是为了自己吗?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咱俩过得更好吗?”赵立文忍不住吼出声。
“要真是为了这个家,咱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每天活得像老鼠一样,连睡觉都感觉是在地洞里!”
扔下这句话,何莹起身冲进卧室,砸上门,接着传来反锁的声音。
赵立文没有追上去,他知道继续吵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只可能让战火升级。
以过往经验来看,让对方冷静一夜未尝不是好事。
他把客厅灯打开,脱了鞋,一个人躺倒在沙发上继续抽闷烟。
兴许是之前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头顶吊灯射出的灯光犹如针芒,刺得他眼睛阵阵发酸。
索性拉过一条毛毯盖在身上,闭目养神,打算将就度过一晚。
当指尖的香烟快要燃尽时,赵立文明显有了几分倦意。
侧过身子,正准备入睡时,耳朵里却传来一阵细而尖锐的噪音。
像有人用指甲从黑板上划过,听起来头皮发麻。
他起身来到大门前,确认声音是从外面发出的以后,下意识地从鞋柜里翻出木质的鞋拔子。
抓在手里,凑近了猫眼。
楼道里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正当赵立文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浑身却突然猛地一震。
连忙拧开门锁往外一推,发现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是肉包回来了。
它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目光呆滞,浑身沾满泥浆,果真像只不巧掉在地上的包子。
被人轮番踢了一圈才回来,脏得不像样子。
赵立文蹲下身,才发现狗的后腿上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凝结成血块。
和毛发胡乱缠绕在一起,散出骇人的腥味。
就连藏在下面的阴.道.口也似乎被什么硬物强行捅.进去过。
呈放射状朝四周撕裂开来,惨不忍睹。
在两盏高流明的白炽灯照耀下,原本体型就娇小的肉包看上去更加虚弱了。
身子微微颤动着,感觉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何莹双手叠在胸前,念咒一般不断安慰着自己。
她坐在诊所待客区的布艺沙发上,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胡乱裹了件风衣。
一侧领子还被夹在里面的粉色睡衣里。
一看就知道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来不及做任何收拾便直接冲到了这里。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立文百无聊赖地坐在她身旁,不停地翻看手机。
关注着屏幕上不断往后跳动的时间,计算着把眼下的事处理完,他还能睡几个小时。
大约二十分钟前,他们带着奄奄一息的肉包,来到小区附近唯一的一家宠物诊所。
赶在对方即将拉上卷帘门的瞬间,抱.着下.身血流不止的狗冲到了近前。
初步确诊的结果是:肉包无疑遭到了性.侵.犯,不过好在创口经过及时处理,目前已经暂无大碍。
这是诊所里那个年轻兽医的原话。
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对肉包的遭遇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仿佛对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就连缝合伤口都像家常便饭那般熟练。
何莹听他说话的语气,估计肉包应该暂时脱离了危险,起身来到手术室。
说是手术室,其实就是用一条布帘和外面单独隔开的空间。
里面除了一张绿色的动物用手术台,还有几个塞满药品和器具的铁皮立柜。
“放心吧,狗的愈合能力很强的,过段时间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年轻的医生站到了何莹的身后。
她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赵立文在外面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打断道。
何莹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但对方显然并没注意到,只把目光全放在了年轻人的身上。
“没问题,大半夜赶过来你们肯定也不好受,赶紧回去休息吧!”
医生嘴上这么说,自己倒先打了个哈欠。
如此一来,何莹也不好多说什么,千恩万谢后,把狗裹进毯子里,走出了诊所大门。
一路上,何莹抱着狗一言不发,独自走在最前面,像是故意要和男人分出距离。
赵立文大概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没有特意去和对方搭话,两人中间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就连呼吸声也互不打扰,此起彼伏,听上去缓慢而沉重。
回到家,何莹把喂过药后呼呼大睡的肉包小心安置好后,第一件事便是拎着工具箱直奔储藏间的窗前。
这一回,她不光重新加固了窗格,还用黑色的防水胶布在上面严严实实地盖了一层。
别说往外逃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赵立文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面朝沙发躺倒下去,将毯子拉过头顶。
接下来的一周里,除了在家里忙碌日常家务,其他时间,何莹完完全全扮演起护工的角色。
每天如照顾病号一般,无微不至地照料着肉包的一切,同时。
只要出门,都必定在小区里四处打听那天狗走丢以后的事情。
兽医诊所里那个年轻医生的话,始终盘旋在她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究竟谁能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果同样是狗的话,她还勉强可以释怀。
可一旦结果有悖常理,真凶并不是狗,而是……
每次想到这,她就会浑身冒出鸡皮疙瘩,她默默祈祷真相没那么可怕。
否则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和恐惧中。
这天,何莹如往常那样,牵着肉包出门遛弯。
一抬头,从前面花园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明明已经快入夏了,他身上却还穿着藏青色的呢子大衣。
左手托了只小狗,看上去才刚出生不久的样子。
何莹一下想起自己当初买下肉包时的场景。
她来到男人出来的拐角处,看到里面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一个妇女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摆弄着手上的手机。
不时扫一眼自己脚边的篮子,里面被蓝色的盖布蒙住了一半,好像是几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小奶狗。
何莹立刻认出来,她就是当初把肉包卖给自己的人。
按理说,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和女人纠.缠。
但不知为什么,身体还是不知被什么力量驱动着,走到了她近前。
“随便看看,家里母狗刚生了一窝,自己养不完,要是喜欢就领一只去!”
一看到又有人过来,女人立马收起手机,脸上露.出微笑。
“你一直在这卖病狗,难道从来都没有人找过你麻烦吗?”何莹上来便开门见山。
女人吓了一跳,瞬间收起笑容,警惕地打量了何莹几眼,又看了看她脚边的狗。
扭过脸说:“我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
何莹摇了摇头,“要我说,光你现在的篮子里,至少就有三只是不同品种的狗配出来的串串。
比方黑色那个,应该就是腊肠和泰迪的结合,耳朵垂着那个,应该是金毛和德牧……”
照顾肉包这一年多以来,何莹靠着日积月累,俨然已经成了半个养狗专家,能认出这一点自然不在话下。
女人见证据确凿,也不好再继续硬撑,摇了摇头,幽幽地说:
“好吧,算你厉害,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把这狗给养活了。”
何莹惊疑地说:“你还记得我?”
“那倒不是,只是我还认得出你的狗。”
“我的狗?”
“恩,但凡是我经过我手卖出去的狗,我都会在它们的左脚上用香烫一个记号,就好像这样。”
女人说着指了指肉包左前爪上一块类似胎记的红色斑点。
“为什么要这么做?”何莹又惊又怒,之前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
“当然是为了把病狗和好狗区分开来,先天就有病的可以卖便宜一点。
脱手就是赚,但健康的好狗那可一分都不能少。”
“你就不担心我叫人来抓你?”何莹作势要拿出手机报警。
“担心就不会和你说这么多了,买狗这种事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连警察都不管。
谁又会来操这份闲心。”女人不以为然。
“就,就算是这样,你卖病狗还是不对。
狗本身就够可怜了,还要被用来敛财,难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妹子,这一点你恰恰说反了,没错,这些狗的确都是我从养狗的人家里收来的。
但那都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打算养了,所以才会低价卖给我。
要是遇上心狠点儿的,都是直接给扔到垃圾桶里,让它们去自生自灭。”
女人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把狗收过来以后,给它重新找一个买家。
这样它至少能在死之前好好吃几顿饱饭,你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何莹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