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林曾经嫌弃过小芬,只是随着日久生情,淡忘了。然而心底这根刺一日不除,终将还会酿成隐患。
同居之后,小芬开始对未来规划。她让宋林辞掉建筑工地的工作,去学电脑,学开车,然后找份正经的工作,慢慢发展,将来发展好了,自己也转行。
小芬在洗浴中心工资挺高的,每个月四五千块,足够支撑俩人的生活。宋林就按照小芬的规划,学完电脑和驾驶之后,进了一家贸易公司,从送货员做起,一年后转成了业务员,名片上印着业务经理的虚职,见识慢慢开阔,谈吐渐趋不凡,交际能力得到很大提升,穿着打扮也一天比一天体面起来。
这个时候,那根刺就蠢蠢欲动起来。
先是对小芬的上班时间不满意。他下班的时候小芬已经去上班了,小芬回来他已经睡熟了,他醒来小芬又睡熟了,俩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真正见面交流的次数其实不多。他要小芬换工作,小芬说再等等,存多点钱到时做个小买卖,你在贸易公司的经验就有用处了。
然后开始对小芬的工作渐渐产生幻想,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总会露出小芬被某个男人揉搓而呻吟的画面,令他感到强烈的羞耻和侮辱。很多时候这个画面一直挥之不去,这么折腾到小芬回来,他就把屈辱加倍施加到小芬身上,狠狠地撞击小芬的身体,并且嘴里不停问:今天被人爽没,快说,是我来得爽还是别人来得爽?他这种思维很龌龊,很变态,但在变态中他获得了更大的快感。
小芬当然不爽,不仅不爽,还很难受,经常做完爱,莫名的她就泪水浸湿了枕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终于在宋林生日这天,出事了。
那天小芬请了假,白天在菜市场采购了半日,买了海鲜和土鸡等,亲自动手做了,想给宋林一个惊喜,谁知道宋林却没准时下班,打电话也不接,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喝的醉醺醺回来,这时一桌子菜已经热了三遍。
你不上班?宋林故意显得很惊讶。
请假了。
为什么,你不是要存钱当老板吗?宋林语气中的戏谑丝毫不掩饰。
小芬自然听懂他的意思,不答反问:看来有人跟你过生日了?
几个同事,喝了两杯。宋林的态度轻描淡写,一边脱了鞋袜准备洗澡,忽然又歪过头来说:你赶紧上班去吧,时间还早,还能赚不少。
宋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小芬终于忍不住发飙。
我怎么过分了?宋林明知故问。
你明明知道今天我会给你过生日,为什么还在外面跟同事过?
这就奇怪了,我怎么明明知道?你又没说。此时的宋林已经明显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木讷而不善言辞的宋林。
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比任何冲动的行为更有攻击性,小芬气结,说不出话来,开了一罐啤酒猛灌。宋林也不理,洗了澡倒头睡了,小芬在客厅一个人喝酒自言自语,他也不知道,等他第二天醒来小芬已经不见了,桌上只留有她的一封信。信上说:我曾想过你和我吵,和我闹,甚至动手打我,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对我,宋林,你这是逼我去死。
宋林看到这么决绝的字眼,也愣了一下,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痛,不过很快又想:怎么可能,她一个洗脚妹,命比蚁贱,绝对不会去寻死。一直到晚上下班回来,还没看到小芬,打电话也关机,这才感到慌张。跑到芭提雅去问,告之没有上班,宋林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这时他才发现,小芬的朋友他一个都不认识,连个问询的人都没有。
走到联一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热闹的夜宵街只剩下两三张桌子还有人在划拳喝酒,放肆喧哗。宋林努力睁着疲惫的双眼,猛然抬头在杯觞交错中看到了小芬。
小芬正和几个光着膀子纹着纹身的男人在喝酒,看起来喝了不少,披头散发,被一个男人半抱在怀里。
宋林脑袋血气上涌,红着眼走了过去,拉起小芬就要走。
小芬把手甩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谁啊,走开!
宋林又拉过小芬的手,大喝一声:走,回去!
这时那个男人站了起来,问小芬:你朋友?
小芬眯着眼看了看宋林:这个人,我不认识。
男人一把钳住宋林拉小芬的手道:妈拉个巴子,赶紧给我松开。
宋林轻蔑地对他冷笑了一下,依然不松手,只是对小芬说:跟我回去。
男人啪一巴掌甩在宋林脸上,恶声道:老子叫你松手,听到没?
小芬脸上划过一丝不忍的表情,对男人说:别管他,我们继续喝酒。
但是宋林的态度已经惹恼了男人,他从桌上拎起一个酒瓶,朝宋林头上砸去,只听砰地一声,玻璃碎了一地,宋林头上流出了殷红的鲜血,顺着眉毛、眼睛、鼻子一直流到嘴巴。
好在宋林农村长大,又干过几年建筑工,身板结实,仍然努力支撑着,硬是不放手,依旧咬着牙对小芬说:跟我回去。
小芬一见宋林这样子,心里早就软了,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说:好,好,我跟你回去。
男人感觉遭受到了戏谑,又一巴掌甩到了小芬脸上,啐了一口浓痰在她清秀的脸上,咬牙骂了一声:臭婊子。
这时只见宋林原本被血迷住的眼睛精光一闪,也抄起桌上一个酒瓶,大吼:你他妈骂我女人是婊子?!砰一声砸到了男人头上。
男人哇哇大叫,另外几个男人立马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飞起一脚将宋林踢倒在地,其他几个拿着凳子狠狠往宋林身上招呼,小芬慌乱地大喊救命,在一旁拉也拉不动,扯也扯不住,很快,宋林就动弹不得了。
远处响起了警鸣声,几个男人夺路而逃。小芬拼命摇着血泊中宋林的身体,大声呼喊。宋林忽然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对小芬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来过。
运尸车把宋林拉走了,小芬讯问了一夜的笔录,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黎明前的东莞,难得宁静。小芬独自走在东江边上,水面漂浮着各种人为倾倒的垃圾,尽管每天都有人在用网捕捞,空气中依旧充满着污浊的气息。小芬望着在路灯下散发出诡异光芒的河水,一时竟看迷了眼,恍惚中,那里有一座城市,富丽堂皇,祥和而幸福,那个跟她同居了近两年的男人,闪避在人群中,尘土飞扬,一副为生活努力拼搏的模样,她忽然温暖地笑笑,想伸出手牵住他,然后,就从坝头桥上栽了下去。
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小芬大叫一声:宋林,等等我!我来了。声音好像雁唳,尖锐而凄惨,划破江面,又很快就淹没在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