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两个新朋友猜我是不是gay。

　　以前面对这样的猜测，会有些小沮丧。

　　不是因为gay不好，一种性取向而已，我有好多「同志」朋友，优秀又迷人。

　　关键在于猜错了。

　　作为直男的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man。但最近一年，只要有人猜错，我就会开心。

　　因为自己正在探索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别人的反应，正说明我的探索初见成效。

　　谢谢他们。

　　
　　曾经的我，别说是gay了，要说我「娘」，我都受不了。

　　必然会慌乱，反击。

　　因为这是很羞耻挫败的体验，「不够男人」的评价，就像一颗地雷，撼动着我自尊心的根基。

　　还记得小时候嘴唇比较红，被一个玩伴说「娘娘腔」，跟他扎扎实实地干了一架。

　　那时候的我，渴望成为军人、特警，对武打片、战争片无比痴迷。

　　常常幻想成为这样的人，舍己为人，为国捐躯，想想都很酷。

　　青少年的时期，受港片影响，认真想过报警校或军校，后因近视的缘故，少年梦碎，遗憾了好一阵子。

　　哪怕几年前，我都还对美国大片里的硬汉，尤其是好莱坞「三大光头」范迪塞尔、巨石强森和杰森斯坦森特别仰慕。

　　每看一次大片，隔天都忍不住撸铁两小时，以示敬意。

　　就我这样有「硬汉情结」的人，最近一次的视频拍摄中，会打耳钉，穿花毛衣，对中性化的打扮好奇。

　　慢慢敢于在有外人的场合流泪，跟亲近的人更多地表达情绪，热衷拥抱和肌肤接触，对舞动和瑜伽感兴趣。

　　这些都是以前我不屑于做，也不太敢做的事情。

　　因为我越来越多的不那么「直」的举动，所以有些朋友就开始好奇我性取向。

　　有朋友甚至认为，以我「性工作者」的职业性质，至少也得是个双性恋吧，这样才比较「洋气」。

　　还戏称，如果我「出柜」，课程一定会更好卖。

　　很遗憾，让你们失望了哈哈。

　　我还是我，可能不太「直」，但确实是不喜欢男人的男人。

　　2

　　第一次让我的「硬汉情结」产生动摇的，是我的心理咨询督导跟我说，她是一个「男权主义者」。

　　当然我很惊讶，在谈论「女权」才是政治正确的年代，自己尊敬的一个女性居然跟我谈男权。

　　她说，自己希望男性在这个父权社会下，看见自己的「苦」，自己并不一定是受益者，也很可能是受害者。

　　懂得同理和心疼自己，允许自己脆弱，才不至于陷入压抑和痛苦中沉沦。

　　男人要学会赋权，释放女人，解救自己。

　　她的话对我是有冲击的。

　　我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我，男性要坚强、勇敢、有担当。

　　类似于「男儿有泪不轻弹」、「包羞忍辱是男儿」、「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教我们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男人。

　　从未有人跟我说，我可以心疼自己，照料自己，「享受泪水划过脸颊的感觉」。

　　自此之后，我慢慢地才发现，原来在这种刻板的「男子气概」的驯化下，我其实已经「受伤」了。

　　为了完成社会上对男性角色的期待，我承受了太多本不必承受的压力，做了很多我并不想做的事。

　　我的很多功能都受损或被压抑了，尤其是我的情绪情感功能。

　　我发现自己觉察不到自己的情感，也无法很好的共情他人。

　　我会习惯性的压抑性自己的感受，羞于表达情绪，面对冲突时常常沉默以待。

　　苦了自己，也累坏了身边人。

　　3

　　记得在一次男性工作坊，一个男学员在课间，神情紧张地跟我聊自己的勃起问题。

　　他第一次性爱过于紧张，出现了疲软问题，原本是常态，但他深受打击，一直想证明自己。

　　可越想证明越紧张，连续一年多，各种寻医问药，百般尝试，就是不行。

　　妻子时不时会抱怨他「不像个男人」，他自己也常常会自我怀疑，感到沮丧、委屈和茫然。

　　有时会很愤怒，对自己的身体愤怒，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总是在关键时刻出问题，让自己颜面扫地。

　　有时很委屈，这些表现自己控制不了，早已身心俱疲，为什么还要遭受怪罪。

　　说着说着，原本平静的他，眼眶都红了。

　　但他一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流露，马上深吸一口气，回到理性状态，问了一句：蕉叔，你有办法让我快点好起来？

　　当下我心头一紧，有一种「悲凉」的情绪涌上来。

　　他不敢照料自己的感受，他不允许自己失败，还在不断地证明。

　　可他若无法照料自己的情绪，精神放松不下来，不接纳自己暂时硬不起来的事实，那又怎能恢复性功能呢？

　　只会越证明，越挫败。他真的太难了。

　　男人的「性别枷锁」困住了自己，也会伤了伴侣。

　　有太多的女桉主抱怨，跟先生面临沟通上的困境，或承受着无性/无话婚姻的煎熬。

　　她发现，他们的先生无法表露情绪，言及深处，总是沉默，或是装聋作哑。

　　宁可玩游戏，参与非必要的应酬，在车里抽烟，也不会跟自己倾诉内心的真实感受。

　　遇到挫折，尤其是性的挫折，永远只是回避，背地里折腾了一段时间后就不去面对了。

　　女性渴望连接，但总是毫无回应，其中的苦楚与沮丧，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这就是所谓「直男」。你们很「直」，她们很「难」。

　　3

　　从我们男性有记忆开始，就被一直被教育，长大要成为一个怎样的男人。

　　作为一个男性，要被其他男性所接纳，获得身份认同，就要站在女性的对立面。

　　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男孩女孩基本上是「水火不容」的，哪个男孩要是到女孩堆里玩，就会被其他男孩看不起。

　　同时，男孩子还要拒绝一些看似「女性化」的品质，比如富有同理心、亲和、细腻等。哪怕这是我们原本有的品质。

　　但男女的性别气质，真的有那么「水火不容」么？成为这个就要失去那个么？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印度老师的课程，其中有大量的动态冥想或者舞动的环节。

　　舞动过程中，有好几次我感受到自己的有些动作偏「女性化」。

　　每次觉察到，都会让我有种羞耻感，似乎隐约有个人在嘲笑我：嘿，你可以再娘一点么？

　　我跟老师分享了这个体验，他回应让我很有启发。

　　「你在这个场合分享这个经验，很需要勇气，也非常诚实。真诚和勇敢，不正是男性最应该有的品质么？所以你并没有女性化，你只是你。」

　　随后，他带我做了很「男性化」的躯体练习，呈现出我很雄性狂野的部分，这一部分我也有。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真实的我，是无关性别的。

　　我们男性总是很有勇气，探索和塑造外在的自己，却很少敢于探索和接触内在的自我。

　　那么，我们的勇敢，力量，坚强，是否可被重新定义，用来探索我们的内心呢？

　　不妨问问你自己：

　　是否有没有勇气，变得脆弱？是否敢于在无助时寻求帮助？是否有能力跟自己的羞耻和无助共处？

　　是否可以强大到变得敏感，大声地哭一场？是否足够自信，充分地信任一个人，尤其是女性？

　　这些都是很「男人」的品质不是么？

　　回到我的议题上。

　　坦白说，我其实并不在乎，自己是否真正像个「男人」，也不在乎别人是否猜我什么性取向。

　　我更在乎可以多大程度程度上甩脱「性别枷锁」，活成更真实自由的自己。

　　因为，我像「谁」不重要，我是「谁」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