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心思却敏锐，尽管她竭力瞒着，她妈应该还是知道了自己的病不好，她闹着要回老家，要落叶归根。她没有过多地犹豫，把女儿丢给老公，跟着她妈回老家了。

    她决定了，妈妈剩下来的日子，她要跟她一起过！

    老家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没通网络，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流行，回老家以后，她就不能上网了。临行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留了言。

    “我要回去上班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他立即回了一条信息。

    他没有要她的电话号码，却把主动权给了她，是个细腻的男人，她存了他的电话号码，顿了顿，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也发给了他。
     

    回到老家，她妈精神好些的时候，她扶着妈妈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更多的时候，妈妈只能眯着眼躺在床上熬着，她也只能眼睁睁地坐在旁边陪着。

    那天，妈妈说想吃梨，让她去家里的果园摘。她走出屋子下地摘梨，走到院子中间才忘记拿袋子。

    她折回去拿袋子，从窗玻璃看进去，见妈妈皱着眉头在痛苦的呻吟。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妈妈疼，怕她见了难过，就想办法把她支开。

    她去摘梨，哭了一路。摘回来的梨，妈妈只咬了一小口，干瘪的下巴蠕动了许久，才把梨咽下去了。

    当天晚上，她睡不着，心里憋得慌，她爬上屋顶想喘口气。她坐在厢房的屋顶，透过窗玻璃，看到昏黄的灯光下，妈妈蜷在床上瘦的像个孩子。

    小孩子会一天天长大，让人心里充满了蓬勃的希望，妈妈要是孩子，那该有多好！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打开，是他的短信：老人还好吧？你怎么样？我在回去上班的火车上！

    她没有犹豫，回拨了他的电话，火车上噪音很大，他的声音带着温度和磁性流淌过来，她揪成一团的心脏在他的抚慰下，缓缓地舒展了一些。

    那天以后，他下了班，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晚上，妈妈睡着后，她爬上屋顶，和他通电话。

    她跟他说，妈妈今天睡了多久，吃了什么……他跟她说今天做了什么工作，同事谁跟谁闹别扭了，说本地居民的一些风俗习惯……偶尔，也提起他老婆，说她是个好女人，就是心眼小，把钱看得重，爱跟老人闹别扭。

    那天，她妈说想吃饺子，她把饺子皮擀得比混沌皮还薄，韭菜和鸡蛋切得碎碎的，滴了香油，饺子很香，妈妈吃了三个，还打了个饱嗝。

    她非常高兴，好像妈妈的病要好起来似的。傍晚，她服侍妈妈睡了，迫不及待地爬上屋顶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她难得的高兴，他也很开心。他说，今天在山上看到一棵树，树上结的果子看起来像毛茸茸的刺球。他让她猜是什么果子，她猜不出来。他说问了当地的居民才知道，果子竟然是板栗。

    他说，长在树上的板栗，跟我们平时吃的炒板栗，竟然完全不一样。他摘了几个果子想看看没成熟的板栗是什么样子，长着刺的外壳很坚硬，他打不开。

    她咯咯地笑起来，她说她在网上看过一个贴子，研究人员给大猩猩扔了些坚果，它塞到嘴里咬不开，就会找石头把坚果砸开。

    他也笑了：你是说我还不如大猩猩啊？

    “是啊！你没有大猩猩聪明，更没有大猩猩有力气！”她笑得差点从房顶上滚下来。

    “我们野外工作者，怎么可能没力气？有机会我脱了衣服让你看，我身上都是肌肉，其实我挺强壮的……”他说话的语气，突然低了下去，呼吸声却粗重起来。

    她捧着手机，没有说话，想着他在视频里斯文的样子，竟然长着一身腱子肉。她的脸热了，随即，身体深处好像闷闷地“嘣”了一声，就像被冷落了许久的琴弦突然被轻巧的十指拨动了，短暂的试音后，先是流水潺潺，接着，风起云涌，暗潮涌动……喉咙着了火，火势迅速蔓延。

    “我其实……总梦到你！”他喃喃道。

    她眯着眼，深邃的夜空里，星星好像窥见了她的秘密，捂着嘴，一闪一闪地笑了。

    就在那时，她瞥了一眼窗户，见妈妈翻了个身，一个激灵，她从迷离中醒过来：我妈醒了，我得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