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把美慧提溜到厂长面前时,她手里还攥着一根撬锁的工具,保安想把东西抽走,她一面发抖却一面攥得死紧,着急了还动嘴咬保安。
厂长就挥挥手让保安松开,他看了美慧好一会,问她你不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
美慧红着眼睛点点头。
厂长就笑了,食指虚空点了点她说,知道还干?胆子肥啊!
美慧一脸倔强地说,我妈说了,这是厂里欠我们家的,才不是偷!
美慧爸本来是厂里的员工,有次被锁在仓库里了,偏巧那几天美慧妈带着她回娘家了,她爸被关了三天,那时候又是大冬天,仓库里没暖气,连个破被子都没有,他活活被冻死在里边。
美慧妈找厂里闹,要他们赔钱,可厂里的说法是,美慧爸是在下班时间自己喝多了跑进去的,没人知道他被关在里边,责任在他不在厂里。厂里不认这是工伤,最后象征性出了点安葬费。但那点钱够啥用啊,美慧妈身体不好,本来一家子就靠她爸支撑,他一走,家里就犯了难。
美慧把这种难变成恨,发泄在了厂里,她经常三五不时给厂里找点麻烦,大家知道她家的事儿,不是特别过分的话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回是小混混打听到厂里出了一批新货,他们在外头找到了门路可以卖,美慧对厂里的熟悉,就让她带路进来偷。
美慧想着蒸蒸日上的厂子,还有日渐衰败的自家,心里的不服气就更重了,于是当了领路人。
厂长说你知不知道他们让你带路根本不是为了偷几盒出去卖,而是有人想拿去模仿,到时候别的厂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咱们厂可就难喽!
美慧的脸一白,话虽说得倔,但音量明显降下去了,她说谁跟你是咱们厂啊,你们都不管我家死活!
厂长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爸那个事儿……我都知道,那是前厂长处理的,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推翻前任领导办的事儿,所以对你爸的事儿我表示抱歉,但你妈提的那些要求我没法答应。
美慧妈曾经跟厂里提过要一个房子,厂里没同意,她爸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又不是因工而亡,厂里没理由给房子。后来,她又提出让美慧进厂上班,可那会她们娘俩早就把厂子翻来覆去骂过几轮了,老厂长心里膈应着,拿她是个女娃儿,干不了厂里的活儿给否了。
所以她爸都过世一年多了,美慧就这么一直晃荡着,也没个正经工作。
美慧听到厂长这话,心里冷哼了两声,那你说个屁啊,她听到的节哀声难道还少了?
正当她垂下眼睑要把他归为嘴上假把式那类人时,他突然说,女孩子家家的进纺织厂不错。
美慧惊讶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厂长,他笑了一下说,你愿不愿意去那里上班?
她有些懵,不太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厂长抽走了她手里的撬锁器,说有些事儿不能做的,姑娘家背个污点在身上将来就难了。你好好去上班,都会好起来的,啊!
美慧觉得眼睛有些酸,自从她爸走了之后,没有跟她说过一句会好起来的,她妈只会在家摔盆打碗咒骂所有人,骂她爸喝马尿死了,骂厂里不讲人情,甚至也骂她——那天是她吵着要去外婆家玩。
美慧有了工作,收入虽然少,但还算稳定,她妈也就不再成天骂骂咧咧了,不,还是骂的,只不过她有了新的目标,所以屏蔽了那些负面的消息,以前她还会跟着她妈一起骂,现在听见骂声就觉得很刺耳,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在咒怨里暗无天日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