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新生于欣(化名)刚结束军训,父亲在煤矿遭遇塌方,不幸遇难。龚太平整理了于欣军训、学习的照片,最珍贵的一张,是开学时抓拍到父女同框的一幕。照片里,父亲穿着深色的衬衣,提着装满棉被的大箱子,弯着腰陪在她身边,耐心地等她办入学手续。
待于欣处理好父亲后事返校,龚太平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递上3张照片,“这2张照片给你和妹妹,上面有你的父亲,另外1张送给你妈妈,你和妹妹都在外读书,让这张照片替你陪着妈妈。”
把手放在和父亲唯一一张合影照片上,于欣哭了。
龚太平翻遍了学生档案,发现班里有半数学生都曾有留守儿童经历。他以记录者的姿态做了次尝试,给96位父母寄“家书”,手写了96封信,记录学生点滴,还给上百个家长打电话。也因此被质疑:这老师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临近退休,学院觉得没人比他更熟悉校友,于是返聘他为校友办负责人。这份工作没有工资,但他觉得很幸福,依然可以做和拍照相关的事。
2018年暑假,为筹备医学院校庆工作,64岁的龚老师在25天里打了1000多个电话。最累的时候,腿肿得吓人,都没力气去开办公室的门,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2018年10月26日,学校120周年校庆。他为回家的校友制作了照片集,用透明袋子仔细地装着。
学生们的回忆拼凑出这样一些细节:龚老师几乎不旅游,周末、节假日最爱办公室;吃饭就去食堂,一顿饭几元钱就打发了;一双皮鞋,一穿好几年;有一次去看校友,返程要打车,一摸口袋只有10多元零钱,还是院长临时救了急……
但“穷老师”时刻注意把办公室拾掇敞亮,衣服穿得整洁,还在会客桌上自制的纸盒里插上几朵鲜红色的假花。
他总担心有校友回来一看,“哎呀,龚老师怎么老得不像话了。”
有校友评价他:“热爱母校,对学校有远超乎他人的深厚感情。”2011级临床医学班班长陈维用“博爱”来形容龚老师,“他不只对自己的学生好,对其他学院的学生也好。遇到来学校游玩的校友,也帮他们拍照,再发邮件给他们。”
但这种不求回报的集体价值观,和这个时代一对比,总是反差很大。
40年来,他对自己的总结是:对得起良心,没有任何私欲,也不占任何便宜,总是希望能将学校的风景和文化展示给学生,给客人。
他觉得,不是自己管得太宽,是社会价值观变化太快。“找人监考,第一句话上来就问有没有钱。好像没有钱,这个事就不会有人去办”。
“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坚持这种价值观呢?”谈到这里,他目光紧缩,叹了口气,身子重重地靠在椅子上,“是很孤独”。龚老师看着手中的茶杯,脸上露出了与年龄相应的暮色与松弛。
忙完校庆那天,是个阳光正暖的下午,微信群的消息一直响个不停,校友不停地刷屏:感谢龚老师,感谢学院,感谢母校。回家真好。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也不作声,一连看了几个小时,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
执笔: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雷宇
文稿编辑:蒋韡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