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气球组成的巨大笑脸图案。
高兴只会用“哈哈哈”:我们的表达能力“断档”了吗
【智库答问·关注网络时代的表达匮乏 系列访谈之一】
写在前面
听说读写是我们认知交流、表达思想的重要能力,从听说读写的状况,可以窥见一个人、一个民族的文化素养与精神世界。随着信息化、新技术等因素对社会生产、生活方式的深刻影响,人们听说读写依托的载体和工具也在发生巨大而深刻的变化,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带来了语言贫乏、提笔忘字、浅阅读盛行等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轻说是个人小事,重说则是文化大事,关系国人富足精神生活的构建,关系中华文化的传承发展,需要我们重视和反思。光明日报以“微博挑战赛”、光明夜读等形式就此话题与网友展开互动,并从网友讨论中梳理出关键问题,邀请智库专家逐期解答。
本期嘉宾
北京语言大学原党委书记、语言资源高精尖创新中心主任 李宇明
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南开大学出版社社长、总编辑 刘运峰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 王灿龙
“每个时代都在使用语言的同时创造语言”
光明智库:有人曾对古今表达做了一番对比:古人形容人漂亮可以用“玉树临风”“顾盼神飞”,我们只会说“高富帅”“白富美”;古人表达悲伤用“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们只会用“蓝瘦香菇”……但也有观点认为,今天的网言网语也是一种创新,传情达意也很丰富。在您看来,我们的语言到底是越来越贫乏,还是越来越多样?从个人语言运用情况来看呢?
李宇明:从语言本身来看,肯定是越来越丰富。每个时代都在使用语言的同时创造语言。
但在个人表达方面,的确有一部分人会感觉语言贫乏,只会几种有限的表达方式。尤其是年轻人在网络上表达时,常常使用流行语。我问过一些年轻人,他们是觉得有时候会想表达却“找不到词”,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这种感觉。
刘运峰:我也认为,语言是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发展的,我们现在的很多语言是时代产物,几乎每天都在产生新词语。
个人语言运用是存在贫乏、单调甚至生硬的问题。我经常想,同古人相比,我们的科技进步太快了,但我们的表达能力,对人和事物的观察、感知能力,文学艺术的创造能力、鉴赏能力却没有同步提高。古人可以用“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来描写早春景象,我们大多只能用“春天来了,大地吐绿”或“春风吹来,感到暖融融的”来表达。
王灿龙:我们今天读到的诗词歌赋,是古代文人的呕心沥血之作,不是当时的即兴口语表达。“玉树临风”“顾盼神飞”是书面语体,今人说的“高富帅”“白富美”是网络流行语,主要用于口头表达,不能拿两者简单类比。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话语系统。评价一个时代的话语,标准很关键。自从白话文成为书面语言形式以来,从政论文章到文学作品,再到法律文件、科研报告等,都能很好地满足表达的需要。古代的诗词歌赋的确语言优美、韵味悠长,但我们不能仅仅以此为参照来判断说今天语言贫乏。
表情达意方式增多,关键在如何使用
光明智库:有网友表示,由于互联网时代有着同质化表达的网络氛围,要求更加直接和简洁的表达,造成了语言贫乏。您觉得社交软件、网络的应用有没有导致语言贫乏,社会环境和时代发展是否加剧了这种现象?
李宇明:过去,书面表达是很慎重的事,比如给远方家人寄信,还要专门请教书先生帮忙。现在除了给报纸投稿、撰写论文,其他情况下,很多人都是通过手机即时表达。这种频率和过去明显不同,也就显得不那么郑重了。
刘运峰:如果说社会环境和时代发展加剧了语言贫乏,恐怕有些武断。但可以说,社交软件和网络平台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开阔了人们的视野,拓展了交往空间;另一方面,使人在表达方面变得懒惰、随意。比如,书信这种人际交往方式,对语言表达的依赖性非常强。写信时,要考虑收信人的身份、感受,要字斟句酌、文从字顺,要表述准确、讲究格式,这无疑是对语言表达能力的最好训练,但互联网时代的通信太发达了,我们几乎不写信了,逐渐也就变得不会写信了。
王灿龙:应该承认,有一些公众号推送的文章文质兼美,让大众在思想、知识、语言表达等方面都深受教益。虽然自媒体上会有一些糟粕,但不能简单地认为社交软件和网络平台会导致语言贫乏。其实,新媒体、自媒体的产生使社会大众有更多阅读和写作的机会。面对良莠不齐的阅读文本,关键在于如何引导,而不能简单地予以否定。
光明智库:在微信聊天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发一个表情包,看似“一切尽在不言中”,但这样一来,我们通过运用丰富语言表达多元、细腻、个性化感情的机会是否变少了?
刘运峰:在社交媒体大行其道的当下,人们往往是发表情包、图片的多,发文字的少;即使是文字,也大多不完整。表情包也都是复制转发,千篇一律。刚开始还觉得新鲜,但收到多了,就司空见惯甚至产生反感。这就如同春节期间收到的拜年信息,大多都是复制群发,让人感到缺乏诚意,效果适得其反。
王灿龙:微信表情包都是在表达很简单的意思。如果事情很复杂,仅仅使用表情包是达不到交际目的的。人类的语言交际其实一直有“表情包”的使用,比如挤眉弄眼、点头摆手、哈哈大笑等,只不过因为现在有新媒介,我们将其符号化了。“表情包”虽是体态语和其他副语言手段的符号化,但是受场合、对象、表意等的限制,承载不了语言文字使用的全部功能。
李宇明:过去,我们主要用的是文字和语音等沟通方式,画图表意的情况很少。全媒体时代新增了更多元的方式帮助我们表情达意,整体来看是一种社会进步,关键问题在于我们怎么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