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活泼可爱的孩子烧成了脑膜炎;耳边,阿文的谩骂,医生的叹息,其他病人与家属的议论,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小荷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跳一路加速,仿佛要从口里蹦出来了。
天旋地转间,小荷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医生一检查,原来小荷老毛病又犯了,建议迅速送往省城大医院,否则性命堪忧。
阿文不见踪影,春叔心疼女儿,只好亲自送小荷去省城医治。
刚好有一个心脏病专家来湘雅医院义诊,免费为心脏病患者做手术,医院为小荷申请到了名额。
手术很成功,定时炸弹终于解除。
只是这一回,阿文不出钱不出力,甚至没有露过面。
那个以命博爱的男人,一转眼凉薄至此,对妻儿生死不顾,小荷对阿文绝望了。从医院回来,就提出了离婚。
店里贷款没还清,房子是阿文老家的旧房,共同财产就一个烧坏脑子的儿子了,阿文不要。
就这样,小荷带着傻儿子回了娘家,感觉进入了人生的低谷。她后悔当初不该被阿文的甜言蜜语迷惑,更后悔不该赌气害了儿子的一生。
而阿文给了一段时间的抚养费,就杳无音讯了。
节后第二天,我买了礼物去看春叔。
正聊着,小荷回来了。几十年未见,我们有点生疏了,彼此客气了一番。
毕竟是从小的玩伴,小荷和我到地坪边坐下,和我拉起了家常。
和阿文离婚后,因为带着个痴傻的拖油瓶,小荷再婚也困难重重,谁也不想加重自己的负担。
后来,终于有一个大她十几岁,相貌丑陋,家境清贫的老实男人杨金山接纳了她。
杨金山虽然所有的硬件都差,却对小荷是真心的好,也不嫌弃孩子傻,视如己出地照顾着。
小荷心中的那点不足,渐渐被杨金山的关怀和体贴填满,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
小荷在家照顾孩子,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杨金山身上。他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买了电鱼机,到禾田里电泥鳅、鳝鱼,清早拿到集市上去卖。
这样夜以继日的劳作,极度疲劳的杨金山体力不支,在一口山塘边电鱼时掉进塘里,再也没有上来。
悲痛欲绝的小荷心如死灰,真想随着杨金山去,仰头问老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待她?!
生活还得继续,小荷知道,从此,她得给孩子们撑起一片天。
她把孩子送回娘家,托父母照顾,自己到县城打工去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女儿的学费,儿子的生活费,父母的三病两痛,一家子吃的穿的,人情往来,哪一样都要钱。
开支像一个血盆大口,任小荷怎样不停歇地工作,也填补不了。
春婶已经过世,春叔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做点蔑活帮着小荷贴补家用。
好在女儿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说照这样发展,上重本没问题。
一个没有学历,没有技术的中年妇女,只有廉价的劳动力。在生活的重压下,小荷下了海,做了皮肉生意。
说到这里,小荷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我是不是很不要脸?女儿以后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娘?
我们说话间,小荷的傻儿子蹲在旁边玩灰。牛高马大的男子汉,弄了一头一脸的灰,傻呵呵地笑。不远处,春叔佝偻着,正在费力地编织一个竹篓。
我感觉心口如大石头压着,喉咙发硬,说不出话来。
面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发小,我无法去评判她的对与错,是与非。我把包里所有的现金全拿出来,塞到小荷手里。
小荷呜呜地哭了:我当年不听父母劝,执意嫁给阿文那个没良心的,结果一步错步步错,害了自己,也害了父母孩子啊!
时光易老,世事沧桑,那个白裙飘飘的荷花仙子,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模样。唯有荷塘美景,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