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经过太多的失望。她这一生,看遍了男人的丑恶。她真的会爱上一个人么?会有人值得她爱么?
她看了看插在心口的箭,又看了看那个鬼差的方向。
是重回一次,还是就此亡国灭族、年少横死呢?
这过程如同又死了一次。
黑暗淡去,空中是迅速翻卷的浓云。无人问津的行宫、床上苟合的男女、洪水过后的瘟疫、大夏惨败的征战……无数场景清晰又模糊,像被梦魇擒住,让她无法动弹,却又强迫她看。
看她这么些年无能为力改变的噩梦。
看她走过的,悲惨又只能忍耐的日子。
然后李棠痛得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碎裂成片,化为虚无。
再醒来时,疼痛并未有一丝减轻。
一声清亮担忧的声音响起,她睁眼看到雕工繁复的拔步床,精巧的碧纱厨内悬挂着细密的珍珠帘,不远处,一个身穿玫红衣裳的宫婢站在床前。
那模样——阿萝?
不对,早在许多年前,阿萝便染上瘟疫死掉了。
“公主殿下可算醒了。”一张眯眼笑着的瓜子脸贴近她道:“适才殿下午后小憩,发了梦魇,奴婢怎么都唤不醒你。”
这熟悉的声音和面容,真好啊,果然是阿萝。
李棠带着倦意强抿一丝笑:“阿萝,阴间也会发梦吗?”
阿萝皱着眉头把李棠打量一遍,掩嘴道:“公主不要耍弄婢子了,青天白日哪里有阴间?今日是你择婿的佳日啊。昨日公主说要嫁给赵舍,那赵舍不识好歹,竟然扬言说就算投湖……”说到这里她连忙噤声,尴尬道:“对不起公主,您别生气。今日娘娘设宴,公子们来了十多个,殿下你一定可以遇到佳人良配。”
择婿……
赵舍?
李棠如遭雷击猛然警醒:“阿萝,今日是哪一天?”
婢女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旋即道:“八月初八。”
“哪一年的八月初八?”
阿萝退后一步:“庆——庆安九年。”
庆安九年,李棠十六岁,心心念念要嫁给赵舍。
赵舍英俊潇洒、风流儒雅,是京中女子们的梦中人。
择婿宴时皇后向赵家施压,赵舍来了,献给李棠一首词拒婚。
李棠执拗地一定要嫁给他,后来果然嫁了。再后来赵舍养外室、逛花巷,就是不碰她。
她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是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那鬼差——竟然做到了!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她真的死去又醒来,毫发无损地回来。大夏国还在,父皇母后还活着。
李棠掀起身上的锦被起身,胸腹和后背猝然的疼痛让她低哼一声。
并不是毫发无损。她痛,痛得几乎难以站立。
那被箭矢刺破的血肉虽然没有了痕迹,却用疼痛提醒她,刚才的不是梦。
阿萝抱来铜镜,宫婢嬷嬷伺候她梳妆,里面映照少女十六岁的容颜。
慢束罗裙半露胸,珠花贴鬓揽轻纱。今日她的装扮很隆重,但因为将要出席的是择婿宴,皇后特意吩咐要用细纱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