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正堂。

    秦严手里拿着一方破损的金丝手帕，面色沉沉。抬眼间，视线扫过屋角那两只被他气势所摄，瑟缩着装死的水獭，最后落在了林汐身上。

    林汐被他盯得心虚气短，垂眼瞪了瞪那满脸绒毛的两小只。

    她本以为这两只水獭只喜欢抓鳞光闪闪的鱼，不想它们竟是对所有闪光的东西，都有兴趣上前挠两爪子。

    今日午后，秦严不小心将手帕遗落在它们栖身的水塘边，再找回来的时候，帕子上的金丝刺绣已经被两只水獭撕扯得不成样子了。

    林汐一脸苦相，眼神游移，这帕子据说还是秦严的亡母亲自绣的，这下可怎么得了？

    秦严见她一直耷拉着脑袋，最后无奈叹了口气，指着水獭问道：“你什么时候养这些东西了？”

    林汐抬眼瞅了瞅他，“前几天刚领回来的。”

    京城这地方紧靠着玉带河，其中一条支流穿城而过，为方便通行，城中便建起桥梁无数。距六扇门不远的七眼桥下，住着位卖鱼的老丈，靠着训水獭捕鱼，每日所得很是可观。

    林汐见过他击掌为号，两只水獭便抖抖身子，“扑通”一声利落下水，片刻间便能叼着鱼儿上岸。

    她初见觉得惊奇，闲暇时便常来桥下，看它们在河里上游下钻地抓鱼。一来二去，便和那训獭的老丈熟悉起来。

    不久前，老丈要离开京城回乡养老，担心带着水獭上路，有诸多不便，索性就将它们送给了林汐。

    她欢欢喜喜地收下，暂时将它们安置在后院的水塘里。可谁能料到，一个不留神，它们就招惹上了秦严。

    林汐转头，见两只水獭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她，正打算硬着头皮求情，却被进来的小厮阿翔打断了。

    “大人，秦尚书派了家仆来，说是家中丢了东西，让你前去查探一番。”秦严皱眉，下意识便要推拒，阿翔忙补充了一句，“丢的是御赐的夜明珠。”

    因为阿翔太过疏离板正的称呼，林汐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秦尚书是谁。

    户部尚书秦朔，秦严的父亲。

    在林汐的印象中，秦严和他父亲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得过分。秦严长年住在六扇门，每逢四时八节，也只是让人捎带例礼回尚书府。

    林汐起初觉得奇怪，秦严虽然外表淡漠，但内里极为重情，按理说当不会如此冷淡地对待生父。后来，她偷偷向阿翔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秦严的母亲陈氏出身定远侯府，自小身体孱弱，家里看护得紧，几乎都没有出过门。十六岁那年，京城的上元节灯会格外盛大，她偷溜出府观灯，遇到了当时还是秦家庶子的秦朔。

    秦家亦是京城世家，秦朔虽非嫡子，却也是容貌俊秀，气质温雅，是当时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少女多情，在那之后便芳心暗许。

    陈老夫人本来顾虑秦朔庶子的身份，觉得他配不上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但女儿坚持要嫁，最后也只能让步。

    婚后，夫妻两人也算是琴瑟和鸣。

    秦朔本人长袖善舞，又有了侯门岳家的帮忙，在官场中可谓平步青云。短短五六年的时间，便升到了户部二品尚书的位置。

    丈夫争气，幼子伶俐，陈氏本来和乐融融的生活，却被一个突然到来的女人毁了。

    这个女人叫英娘，是秦朔早年间藏起来的外室。两人也有个儿子，比秦严还大了两岁。

    那日英娘的儿子出痘症，六神无主之下，她慌慌张张来尚书府找秦朔拿主意。虽是从后门悄悄进府，但还是被陈氏发现了。

    陈氏身边的陪嫁嬷嬷是陈老夫人的心腹，素来稳重能干，没过几日，便查清了英娘的来历。

    英娘是秦朔的意中人，两人早已心心相许。可奈何她只是个平民女子，对当时饱受嫡母打压的秦朔来说，没有半分助益。

    秦朔娶了陈氏之后，恋恋不忘旧爱，便偷偷买下一座宅子，将她安置在了外面。每次秦朔推说公务繁忙，没办法回家的时候，其实都是歇在了英娘那里。

    陈氏得知真相，大受打击。她原本身子就不好，生了秦严之后，气血大亏，这次又心神受创，就此缠绵病榻，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那年，秦严刚满六岁，早已是懂事的年纪。

    陈氏死后，陈老夫人做主，把秦严送到前任六扇门总捕头跟前学艺，以磨练筋骨心性。

    从那之后，父子二人便很少见面，自然也没多少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