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去坟头把奶奶的衣服“送去”，卓清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她弟弟亮亮点燃了衣服，几个人跪着磕了几个头。卓清爸指挥亮亮用一根木棍把衣服挑开，让快点烧完。亮亮离火太近，弄得一脸灰。

    过了一会儿他扭过脸来看着卓清说：“姐，咱奶奶的房子刚挂出去就有人要，80万，你觉得行不？”

    卓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的房价，点头说可以。

    亮亮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去继续挑动衣服。卓清爸踱步过来，在坟头的石砖上刮干净鞋上沾着的泥巴，忽然说：“才80万，还不抵你姐一个镯子。这老太太呀，偏心眼呢。”

    说完背过身去，慢悠悠往回走了。
     

    “咱爸什么意思？”卓清盯着亮亮的后背问，亮亮乍一回头看见她的神情，惊了一下说：“姐你别生气，咱爸就是找人问了一下，说你那镯子的成色和年代，最少值一百万。”

    镯子在卓清手腕上，已经被她的体温暖得有些温润。她以为这镯子最多也就值十几万，没想到这么贵重。

    “真的？”

    “真的！”亮亮忙不迭点头：“人家说了，这可是难得的老坑玉，还是晚清的，能上鉴宝栏目！”

    卓清也觉得太贵重了，按照这个价格，奶奶的确偏心了她。不过她想了想，奶奶这四五年的医疗费和生活费都是她出的，生病以后她也花进去三十多万。可能奶奶想用这个镯子补偿她吧。

    这么一想心里宽慰了些，没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卓清妈忽然把筷子在碗底一敲，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卓清呀，要不然咱把你那镯子卖了吧？”

    卓清爸正在喝酒，一小杯一小杯的，像是没听见。招弟和她老公埋着头只顾吃饭，像是这事儿跟他们没有关系。只有亮亮在他妈身边抬眼看卓清，期待一个答案的表情就长在脸上。

    “为什么？”

    卓清看着她妈妈。

    工作这三四年来，她为了缓和和父母的关系，每个月寄给他们四千元生活费，逢年过节还有别的孝顺。奶奶在世的时候，总阻止她这么做。可她的心里，总盼着那一份亲情，望着那一份关怀。

    她看着妈妈的脸，希望她说出让自己暖心的话。

    卓清妈咳嗽了一声：“省城的房子问下来了，三环边上，二万一，这老屋卖了首付还差33万。你这镯子卖了，你们三个姐弟一分，你弟弟正好有了首付款，也公平。”

    卓清的心凉了一下，不过由于职业的关系，她在脑子里迅速算了一遍账。二万一的房子，首付除了老屋能卖出的80万还差33万，也就是说他要买个180平方的大房子。

    那么除了首付款，她弟弟要负担不低于300万的贷款，拿什么还，拿什么供？

    她弟弟亮亮，高中学历游手好闲目前刚开始老实下来开网约车，要买这么大的房子。

    “为什么买那么大的房子？”卓清抬头看向她妈妈。

    一辈子没有被人忤逆过，卓清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和你爸老了要跟你弟过的，得有我们的卧室吧。现在都能生二胎了，肯定要两个孩子。你和你姐回来不得住个屋？考虑到这个，我们相中了个五室的。”

    还五室，他们怎么不买个宾馆呢？

    卓清把筷子放下看了一遍像鹌鹑一样缩着头的姐姐姐夫，像鸽子一样假装跟自己无关的爸爸，还有像公鸡一样得意的弟弟以及像黄鼠狼一样的妈妈。

    她口里吐出两个字：“不卖。”

    自从毕业以后她对这个家付出已经不少，没道理让他们连奶奶的遗物都夺了去。

    卓清说完话准备站起来走，她是当晚的飞机，需要赶去机场。然而她刚站起来，她妈妈的眼泪就掉下来。

    黄鼠狼瞬间像是一个小白兔。

    “你是不是生妈的气？”卓清妈抹着泪：“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哪个父母想让儿女遭罪？不能让你弟弟一直在省城租房子住吧？”

    “租房子挺好，”卓清说：“我现在就在租房子，我也打算再攒攒钱，买一套北京的房子。”

    她妈妈站起身来，绕过餐桌走到她面前，拖着她的胳膊坐在沙发上。

    那沙发已经很破旧了，“咯吱咯吱”乱响：“咱家就你一个有能耐的，”说着哭出来：“就当你帮帮弟弟吧？”

    “妈，”猛然被母亲这么亲近地扯着依在身上，卓清的心又有些软：“我不是没有帮过，我弟要开网约车，你们说钱不够，你们拿了五万，剩下的十万是我拿的吧？”

    冷不丁的，她弟弟亮亮开口接话：“就是，我姐对我最好了。”

    卓清勉强笑了一下：“但是房子，完全可以买省城郊区，可以买小一点，没必要这么贵啊。我弟弟就算付了首付，以后每个月上万的月供怎么办？”

    “这么贵的月供啊……”卓清妈显然没有算过月供钱，就知道首付是多少。听到卓清这么说，抬头问卓清爸：“亮亮爸，你倒是说话，月供这么高！”

    卓清爸这才不得不加入讨论：“一家人齐心协力，这点月供还还不起了？到时候亮亮一个月拿出5000，老大家紧张，就少拿一点。老二还可以，你帮帮你弟弟。”

    说得斩钉截铁，似乎这事儿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