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的时候,小糜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她,好像是单芳芳,还有另一个女同学,小糜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单芳芳顺着声音推门进来,看着茧子一样裹在被子里的小糜,说:“小糜你怎么不去上学?代数老师说今天上新课,让我们来叫你。”
小糜闭着眼睛,就是哭。单芳芳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没发烧啊。又问她怎么了,说着,伸手去被窝里往摸小糜的手,却一下子摸到了小糜光熘熘的身子,还有点嘲讽地问:“小糜,你光着身子睡觉啊。”
小糜哭得更厉害了。
单芳芳有点烦了,说:“别哭了,没生病就赶紧穿上衣服去上学。”说着,就和女同学一起,用力把小糜拉了起来,小糜一坐起来,她们就吓坏了。
小糜什么也没穿,从小腹往下到大腿根,全是血,被子上也抹得到处都是,单芳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带着一脸嫌弃说:“小糜,你来大姨妈了!”
小糜哭着说:“不是不是,我没来大姨妈。”
单芳芳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捂着嘴,看了她半天才说:“小糜你是不是被人强奸了?”
小糜哇的一声,哭得声音更大了。
因为单芳芳的妈妈是妇科医生,关于性的事,偶尔会从大人的聊天里听一耳朵,看小糜这样,大概就明白了,其实她并不怕,但她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纯洁的女孩子,应该对这样的事表现出恐惧的样子,不然,显得像司空见惯似的,多不好?于是,她就尖叫着跑了出去……
还没到下午,柳河镇一个女学生被强奸了的消息,就像一股强劲的风,席卷了柳河镇,又以柳河镇为中心,向四周的村子扩散。
上午,刘海滨就被警察带走了。当时,他骑摩托车驮两大包黄豆从外面进来,两个警察正坐他家堂屋里,既百无聊赖又机警,听见摩托车响,起身迎出来,说:“回来了?”
刘海滨的脸,一下子就僵了,趔趄了一下,转身想跑,只迈了半步,就停住了,知道跑不掉,就站住了,笑笑,说:“辛苦你们了。”说着,把两手并拢了,举到警察跟前。
警察说,他们从没抓过这么温和这么主动配合的罪犯,甚至开始怀疑所谓强奸是不是一群小女孩子胡说八道骗老师的。
是小糜的老师去报的桉。
单芳芳跑出了刘海滨家,像尖利呼叫的哨子,跑回了学校,跟老师说了这件事,老师就跑到校长办公室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然后带着几个学生去了刘海滨家。
单芳芳尖叫着跑出去的时候,小糜赤身裸体坐在炕沿上,老师带着同学来了,小糜还赤身裸体地坐在炕沿上,大冬天的,嘴唇都冻青了,身上的血迹已经呈暗红色。老师忙别过脸,让女同学帮小糜穿上衣服。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小糜送医院呢,警察就来了,给现场和小糜拍了照,又询问了她一些话,就让老师把她送医院去了。
是单芳芳的妈妈给小糜做的检查,说除了处女膜撕裂性破碎,没什么大碍,但小糜的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傻了似的,基本是别人问什么她机械地答什么,多了一句话不说。单芳芳的妈妈说小糜精神上受了刺激,最好送到父母身边。
老师很犯难,不敢送。觉得没法跟小糜的父母交代这件事,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但他总觉得小糜遭遇了这样的事,作为班主任,他是有责任的,就像孩子一旦出了意外,做父母的总要痛心疾首自己没看护好一样。
老师不愿送,小糜就待在医院里,单芳芳的妈妈给她办了住院手续,其实也没什么治疗,就是给她间病房待着,按时有护士过去看两眼。中午的时候,小糜爹娘来了。
小糜一直坐在床沿上,脸冲着窗户,能看见进出医院院子的每一个人。她看见爹骑着自行车进了医院,娘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像只受了惊吓的母鸡,张皇着就往门诊走,爹支好了自行车,跟在娘身后,他看上去很生气,有一肚子怒火。
小糜突然怕,不想见爹娘,却又没地躲。没一会,单芳芳的妈妈就领着爹娘进来了。爹黑着脸,拧着眉头,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小糜叫了声爹,声音很低。爹没应,还是盯着她,好像他的眼睛是个打火机,小糜是捆干柴禾,他能用眼睛喷射出来的烈火把她给点着了。娘一个劲地掉眼泪,扑簌簌地掉,扑过来打她,说:“你这个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你这是要把咱家毁了啊。”
好像做了坏事的是小糜。
小糜怕极了,怔怔地看着爹娘。
站了半天,爹从牙缝里挤出俩字,说走吧!
小糜就跟爹娘往家走,爹就骑了一辆自行车,带不了小糜和娘两个人,只好步行,三个人推着自行车往庙子后村的方向走,凛冽的北风扑在脸上,刀割一样。走着走着,爹突然推着自行车快走了两步,跨上去,蹬着自行车走了,把小糜和娘丢在白茫茫的旷野里。
娘又开始哭,说:“这么丑的事,你张扬它干什么?”
小糜的下身又开始疼,每迈一步,就好像身子里的肉被钳子捏着扯拽了一下,说:“我没声张。”娘说:“你没声张咋去医院了?”
小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该怎么说。娘又哭,说:“他是你干爹啊,咋能对你做这不要脸皮的事。”然后就打了小糜一下,说:“我就不信,你不让他就能成了事。”
小糜不敢说她以为是在做梦,而且在梦里是那个她喜欢的男生在亲她所以才没舍得推开他的,怕娘说她不正经,就使劲抿着嘴唇,看着脚下的土路,不看娘。她不吭声,娘就当自己说对了,刘海滨之所以能成了事,是因为小糜半推半就,就又打了她一下,说:“你这个死妮子,我就看你作不出个好作来,这下好,把你干爹也毁了。”
小糜说:“他活该!”说完,撒腿就跑,她不愿意和娘一起走了。娘把她看成了吃包包菜的大青虫,可她明明是无辜的包包菜!
一跑,下身疼得就更厉害了,可她还是跑了。每跑一步,下身的肉就好像被人撕了一把,但她还是在跑,宁肯忍受着疼也不肯和娘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