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糜干爹家住柳河镇中心位置。
柳河镇一共有两条主要街道,也是商业街,一南北一东西呈十字状交叉。小糜干爹姓刘,叫刘海滨,干娘叫项伟丽,家住在南北大街的南端,临街的原来是院墙,后来,镇上的人家,都把临街的墙盖成了门面房做生意,刘海滨也跟风盖了四间,一间是大过道,装着大门,算不上一间屋,另外三间,一间装着磨豆子做豆腐的机器,每天凌晨三点,刘海滨和老婆就起来磨豆子做豆腐,再一间是门面,也临街开了门,小糜的干娘白天在里面卖豆腐和豆腐皮什么的,最南边的一间,小糜住。
刘海滨和老婆对小糜很好,本想让小糜住正房的西间来着,可西间不生火,冬天住着冷,不如住临街房子的南间,因为做豆腐是要生火烧锅的,刘海滨砌了一铺炕,豆腐锅的烟道盘在炕底下,冬天睡在炕上很舒服,就夏天有点遭罪,炕热得好像能把人烙熟了,好在炕大,就睡小糜一个,她就睡在炕尾,炕尾不那么热。
刘海滨两口子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都很和善,对小糜很好,有时候刮风下雨,刘海滨还会主动骑摩托车去学校门口接小糜下晚自习,让她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去,回家后,常常是项伟丽在灯下数钱,全身上下都是卤水豆腐味,她晓得小糜爱吃豆腐,每天都会留块巴掌见方的豆腐,等小糜回来,端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吃完,搞得小糜很不好意思。
项伟丽常常会看着看着,说:“小糜呀,回家和你娘商量商量,把你给我们家吧。”
小糜羞涩地笑。
刘海滨也应声附和,说:“等改天我跟你爹娘商量商量这事。”刘海滨对小糜也很好,去学校门口接她的时候,经常会塞给她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像苦苦却甜得迷人的巧克力啦,麦丽素啦等等的。
每当搂着刘海滨的腰,风驰电掣在柳河镇的街道上,小糜就觉得她是个幸福的人,比姐姐幸福。
周末回家,爹娘问干爹干娘好不好。小糜说很好。娘问怎么个好法。小糜就笑着说:“我干娘说让我回来和你们商量商量,把我给他们好了。”
这么说的时候,小糜特别希望爹娘会满口答应,说好吧好吧,反正我们家孩子多,把你给他们吧。她知道这不可能,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自私,甚至是没良心,但不知为什么,隐约的,她希望自己是干爹干娘的孩子也不愿意自己是亲生父母的孩子,干爹干娘多好啊,对她知冷知热的,说话也好听,所以,当有同学问小糜,骑着摩托车来接她的人是谁时,她都说我爹,把干字省略了,但单芳芳是柳河镇人,柳河镇上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她都认识,何况刘海滨家做豆腐是柳河镇上的独此一家,单芳芳每星期至少去他们家买一次豆腐,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听小糜这么说,就撇着嘴巴纠正说豆腐刘家没孩子。
在柳河镇上,大家都叫刘海滨叫豆腐刘。
小糜的脸,就通红通红的,说:“我干爹。”过了一会,又说:“是我干爹让我这么叫的,他说叫干爹显得生分。”
单芳芳就说:“有些人巴不得是他亲生女儿吧?”
好像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洞穿了,小糜的脸就更红了,眼睛亮晶晶的,泪就滚了下来,说:“我没这么想。”单芳芳和几个同学还是看着她笑,好像看穿了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刘海滨项伟丽要把小糜要过去当他们的孩子的想法,小糜娘都给气哭了,好像谁要把她养了半年的猪从圈里白白赶走,说:“他们咋能这么得寸进尺,他们把小糜当什么了?当只兔子当只鸡了?说要过去就要过去?”
爹觉得娘反应过头了,说:“小糜干爹干娘这么说是好事,说明他们是真心喜欢小糜的,这三年里他们亏待不着小糜。”
爹娘为这事嘟嘟哝哝的时候,小糜趴在西间炕上看《少年文艺》,是刘海滨给她买的,说镇上的孩子都爱读这本杂志。小糜也喜欢,把一本《少年文艺》翻来覆去都翻烂了。姐姐依在炕沿上,说:“咱爹娘真傻。”
小糜就抬眼看着她。
姐姐说:“你都这么大了,就算是答应了把你给他们,你也知道亲爹亲娘是谁,怕什么?反正他们也没孩子,将来的家产全是你的,你的户口也能迁到镇上去。”
小糜说:“迁到镇上有什么用?”
姐姐说:“那你就是镇上的人了啊。”说这话的时候,姐姐的眼睛亮得像早晨的露珠。
小糜说:“可是咱娘会难过。”姐姐撇了一下嘴,就像单芳芳瞥她那样,说:“就咱娘那点见识,你要听她的,这辈子就甭活了。”然后趴在她耳边说其实我早就和小柴那个了。
小糜就觉得心如撞鹿,说:“什么那个?”
姐姐骄傲地抿着嘴唇,一副点到为止的样子,小糜就想起了姐姐胸部上枣子似的红印,隐约的,就明白了很多,她有很多话,想问问姐姐,但又怕姐姐觉得她不正经,整天想些流氓事,就把那些好奇,咽了下去。
刘海滨两口子想把小糜要过去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打那以后,爹娘对干爹干娘就更放心了,觉得他们对小糜的喜欢,就差不是打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了。
小糜也觉得干爹干娘好。